冷 流

我爱画画。

【胜出】人之将死

无个性AU,一个有些悲伤的小故事。
含校园霸/凌,角色死亡,除胜出以外所有角色都是友情向。
如果愿意,请安静的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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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如秋叶之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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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零的深秋是冬季死寂的序幕,步步逼近的寒冷蜡黄了枝头曾经翠绿的叶子。积攒了好久的落雨细撒下来,成了每一个正在苟延残喘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轻。于是这一夜之间,院前就堆满了簌簌洒落的黏湿黄叶,从三楼的窗口望出去,会有一种置身巨龙洞窟的错觉,足下尽是各国搜刮来的金黄钱币。但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像命运低头的,院前那棵长得有三楼高的、不知名的树刚好就在窗口显摆它枝干上还在傲立的几片绿叶,虽都有些泛黄卷边,但能顶住强劲的西风已经能说是十分坚挺了。至少这寥寥的几片为整个萧瑟的秋徒添了几分生机,可惜不能算作希望,因为谁都知道它们的最终结局只能是那样。

绿谷引子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紧紧捏着围巾一角的手在深呼吸中放了松,然后,她深沉而又缓慢的叹了口气,却又小心翼翼的,已经是很轻很轻了。但这沉闷的空气还是像只被戳脊梁的懒猫,懒乎乎的滚动了下,不小心又掃落了一片叶子。

它无助的被地心引力拉扯坠落。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胜己,就是……这样了。”

染上哭腔的颤抖余音戛然而止在引子捂嘴的动作里。一切都重归安静。医院淡淡的,却从未消失的消毒水气味已经让嗅觉麻痹,所以爆豪唯一拥有的只有视觉了。

他甚至有一种四肢百骸都消融在了空气之中的错觉,表情麻木不堪,真的就只剩下一对眼睛在看,在充当录像的功能,通过已经无比迟钝的神经,反复向大脑解释它所记录下来的场景的意义。

是怎样?

是这样。

是窝在一片苍白里,随着季节流逝枯萎了的绿色。骨瘦嶙峋的绿谷出久平躺在胶管交错之下,胸脯随着迟缓的呼吸起伏,像极了外面那些只能通过针头吸吮营养液的羸弱树木,憔悴的缩在白色的塑料薄膜里。一层玻璃阻隔了仪器滴答的机械声响,也限制了他们的距离。

总之现在这里安静极了。

安静到高跟鞋和地面碰撞的声响像是在锤击耳膜,爆豪光己碎着步子一路小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沓白花花的化验单子,匆匆绕过了爆豪胜己,然后拉过绿谷引子的手,不费什么力气的就把她带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

一个,面无表情的,眼神冰冷的爆豪胜己。

后来他就再也没来探望过绿谷出久了,或者说本来应该连一次都没有的。当时要不是家里那个老太婆半骗半逼的带他来,说不定爆豪还待在暖气开足的屋子里面聚精会神的打他的晋级赛。

“啧。”

大大的“失败”二字挤满了屏幕,已经是二负,想要晋级又要积攒点数了。他点开了自己的历史战绩,跪了一天,红色的失败二字连成一片,一个绿色的胜利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

过去A班的同学们听说了绿谷的现况过后,大多都从天南海北回到这里来,准备组团去探望那个曾经带给他们正能量的少年。轰和饭田包下了数辆计程车以便一齐到达医院,蛙吹和八百万这种心细的女孩更是买了鲜花和水果,如果再带上面包和桌布,便和原来雄英组织春游时候的场景差不多了。那时候嬉笑打闹的男孩女孩们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可如今大家的表情都和头顶阴暗的天气一样沉重,依次上车的时候缄默得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走在后面的丽日直到半边身子已经进入车子的时候,她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爆豪……爆豪君是不是没有来?”

轰很快的用视线扫过这里停着的几辆车,沉吟片刻答道:“他确实没有来。”

他又想了想。

“但是他和绿谷从小就认识……现在应该已经到医院了吧。”

“那不一定,昨天饭田君在LINE上敲他,他一直都没有回复。”丽日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我不希望他缺席。”

“说不定是睡着了。”轰还是和以前一样,从对方的角度找理由来化解矛盾。

“我昨天登游戏的时候还看见他的,邀请双排也没理我呢,啊,爆豪超——过分。”从车窗里探出来个头的切岛应该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孩子气的拍着车门抱怨。丽日闻言,也就不再管轰怎么说了,她从挎包里掏出了手机——那个套着已经有些磨损的粉红壳套的陈旧东西,挂在上面的蝴蝶结基本上也是光彩尽失,就像是天空的雾霭覆盖上去了一样。并不是她没有钱只能将就这种玩意,而是她实在是太忙了,忙到连换手机的时间都没有。相对于我来说,爆豪君完全没有因为忙而不来的理由吧?她飞快的输入关键词,生怕晚了一会就会后悔一样,迅速的拨通了一个她一直留在电话簿里但却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

“是爆豪……同学吗?”

她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以前的称呼。

对方似乎没有听出她的声音,作答也成了空谈。于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不来呢?”

还是没有回答,丽日的肚子里面也有些怨气了,而前面的饭田已经忍不住在催促,搞得她更加烦躁,于是语气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们可是幼驯染啊,再怎么同学情谊还是有吧,大家都来了……你为什么不来?你清不清楚小久现在的情况随时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刻?!”

不断上涨的火焰让她都忍不住大声吼了,但一盆冷水泼了上来,浇得她七窍生烟。

“呵,我比你们清楚多了。”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冷哼在手机里听起来更加冰冷,堵得丽日气血翻涌,“我来不来和你也没关系。”

他说得对,确实和他没关系,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死是活是好是坏确实没理由要求别人关注。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在挂断电话前咬牙切齿的说:

“……你真是钢注的身子铁打的心。”

////

难道不是一直都如此吗。

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锁着屏被丢在一边,爆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因为漏水而留下瘢点的一块。那是有年老太婆执意要在楼顶花园种三角梅,植物强健的根系直接捅破了爆豪脑袋顶上的天花板,一场大雨下来淋得爆豪火冒三丈,然后可怜的三角梅就被宣布了死刑,衰颓的腐烂在街道固定丢放垃圾的角落。即使补好了,曾经的破口处还是有一点点泛绿的青苔苟延残喘,像是在提醒天花板所受过的伤害。白色的背景突兀的撒着几粒黄绿,像极了绿谷麦色皮肤上镶嵌着的浅褐雀斑,他们的过去也是如此的,强行修补起来的感情看上去总是那么不和谐。

不和谐的故事始于国中,或者说只是爆发在国中时代,往前走的浑噩岁月里不知什么时候就埋了一路的矛盾隐患,最后把他们炸得浑身是伤——或者说只有绿谷是这段儿时友谊的最大受害者。说是友谊,其实是不恰当的,爆豪自己不愿意承认,他也深知绿谷不那么认为,尤其是国中时期他第一次独自把瘦小的绿谷堵在小巷的时候,之前尚且还可以缄默在平静日常里面的真实就彻彻底底的败露出来了。

……啊,那一天……

那一天可是记忆犹新啊。

每一块淤青所在的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指着哪块儿肉下的手心里可还是明白得很。只要一去回想,那些求饶和哭泣至今都真切的萦绕在耳边,当时的他怎么想的呢?

当时的他,十三岁,十三岁的爆豪胜己觉得绿谷颤抖求饶的样子很可笑,而他又被这种反应给取悦了,往前的十三年从来没有这种舒坦的感觉。他看绿谷不爽很久,从两家母亲抱着小孩互相窜门的时候他就不舒服这个幼驯染了,之前只能徘徊在心里的莫名情绪终于有了宣泄的方式,所以他那天把绿谷打得很惨很惨,也没有分寸,照着脸打,惨到绿谷连家都不敢回,生怕妈妈看见了担心。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也很可笑,可笑极了。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总是会觉得以前做的事情很傻的。但后面越来越过分的故事展开皆出于此,三观还未形成的初中生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自己所认为顺理成章的事情,还伙同了他人一起……也不能叫一起,国二的爆豪就已经成了折寺扛把子,更别说这小小的一个校园,无人不对他抱有畏惧之心。所以爆豪就成了国中的风向标,他做什么,别人就会跟着做什么,在绿谷出久上他们尤是如此,胆大的一起欺负,胆小的选择孤立,好像这样就是融入集体、平安度日的正确方式一样。

其实这些人的考虑都有些过余,真正需要如履薄冰、战兢度日的人也只有绿谷一个了。

“像你这样的废物,还妄想考上雄英啊?”

国三的爆豪把燃了一半的烟杵在了绿谷心爱的笔记本上,缓慢灼烧出来的一个洞像是烫到了绿谷的心上。他近乎绝望目睹对于自己来说是命根子的笔记本被爆豪像垃圾一样丢出了窗外,但一直没有说出一句求你了,因为前两年的教训告诉他恳求爆豪的怜悯是毫无意义的。跟班们刺耳的笑和绿谷的无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对比久了,曾经令爆豪兴奋的感觉也就渐渐淡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很得意的,说出了一句十恶不赦的话语:

“我想,像你这样的废物,应该从天台一跃而下,并乞求下辈子有个好运吧。”

在更尖锐的笑声中他像个胜利者一样得意洋洋的背着书包走了,全然没有注意后面低着脑袋的绿谷的表情。兴奋来得快挫败也会来得快,当爆豪看见手机通知栏里面的只露出来半截的新消息的时候,手机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碰咔——!

屏幕碎裂成渣滓。

他妈的……

绿谷出久你他妈的……

【国中三年级生……】

不用看完也知道,这则新闻想报道一名少年的自杀。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跳楼的家伙一定是绿谷出久,绿谷出久,绿谷出久,你他妈就这样跳楼了?我就说说而已你就真的……

“不只是说说而已啊,小胜。”

恍惚之间,他看见了蓝天,白云,天台。

还有站在上面的绿谷出久。

他在哭,还在抖,手上拿着那本被爆豪烟头烫过的笔记,还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爆豪猜测应该是正好丢进了臭水沟里。

每次欺负他的时候,他都来不及哭。一般在事后才有时间缩成一团抽泣,配上他一身的灰尘和伤痕,真的就和个垃圾废物无异。放课后的学校几乎没有人,于是绿谷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自顾自的哭了很久很久,像眼泪流不干一样,久到风一吹,他的身子就轻飘飘的栽下去了。

像坠落的新叶。

但新叶是不会坠落的,它们本来应该在树枝上好好生长,除非是不幸的被人亲手掐下,才会带着一身汁浆绝望死去。

很多人围了过去,有慌忙打急救电话的,也有凑热闹云云这孩子真傻啊,生命很可贵的,升高中的压力再大也要坚持下去嘛。

对啊,绿谷出久,你怎么……

爆豪胜己发现,他没有指责绿谷的立场,一点也没有。

因为他就是始作俑者,是所有结果指向的原因。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抽过烟了。

甚至闻到烟味都觉得反胃。

////

绿谷出久的运气还是好的。他一头栽去的地方是软绵绵的草地,除了几处骨折以外竟然没什么大碍。这些事情并不是他去医院了解的,而是自家老太婆回来在家里和老爸念叨里面听来的。那段时间爆豪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再加上夏日炎炎,夜晚燥热不堪,爆豪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绿谷跳楼的场景。他明明没有在现场,却能把每一个细节在脑子里面完善,包括绿谷肩膀耸起的幅度,和眉头紧锁所皱起的几道纹。缓慢流淌的泪水在阳光下面闪闪亮亮的,好看极了。

废久的妈妈会不会上门索取赔偿?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绿谷再怎么胆小也会把跳楼的真相说出来吧,这样的话哪一个母亲不会愤怒,更别说绿谷引子那样的单身女人。爆豪怕的倒不是赔偿,相反,爆豪愿意赔偿,如果物质能把精神上的伤害弥补,倾家荡产也他也愿意付出。

他只是不想看见两个女人面对面时候的眼神,一个不可置信,一个悲伤至极。

还好废久没死啊,不然阿姨会疯吧。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他坐起身,下床接了杯凉水喝。

冰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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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想到的是,绿谷不但没死,还和他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是那个自己曾经嘲笑他“废物只有下辈子才考得上”的雄英。

还在同一个班。

还是前后桌。

老天爷捉弄人真是有一套。

爆豪把目光别向窗外,直到绿谷从他身边经过、已经落座的时候,他都没有把目光收回来。

这时候班上还没几个人,很沉默的氛围,使得绿谷把书一本本拿出来的声音都很大,搞得爆豪心烦意乱。换做以前,他已经一抹桌子把绿谷好不容易理好的书本一股脑的拂下地了。但爆豪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当最后一只鸟跟上伙伴们南迁步伐之后,他终于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

“废久。”

整理桌面的声音停下来了,但并没有一句应答。

爆豪也懒得回头看他,自顾自道。

“我等了一个暑假,你妈妈都没有来。”

“妈妈在忙着照顾我呀,所以没时间和光己阿姨一起逛街。”绿谷显然没关注爆豪话语里的主语,按着自己的理解回答了。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还是听得出来里面的畏缩和试探,所以绿谷接着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他最喜欢说这句话了,非常喜欢,和他爱哭的程度一模一样。国中时期每次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绿谷的嘴里都离不开这句话。

即使是没什么用他还是会这样道歉,即使不是他的错他还是会这样道歉。

就是这一点,太让人讨厌了。

爆豪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入手心里,不过从绿谷的角度并看不到。

“那你……为什么要跳楼?”

操,我在说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可是覆水难收,他只能等待绿谷出久的下文。

他甚至能想象到绿谷现在的表情。应该和当初问他要钱的时候一样吧,上齿咬着下唇,害怕而又绝望的样子。

“……”

“考雄英,压力太大了。”

“你知道的,我心理比较脆弱,一时想不开。”

“对不起,小胜,真的对不起。”

爆豪一下子转过头,他看见的,是绿谷一脸歉意的笑。

“让你担心了。”

////

那天晚上爆豪居然难得的睡着了。

但梦里茫然一片,他一个人站在素白的中心,脚下踩着的不像是雪,也不像是云。

他听见有很遥远的声音对他说。

-他忘记了,一定忘记了,跳楼损坏了他的记忆,他忘记了这一切……不然为什么他根本就不提及这件对他伤害如此之大的事情?

-不会的,他绝对没有忘记,我很确信。

一个人撒谎,即使再老练,眼睛也是藏不住所有情绪的。他观察人很仔细,轻易的捕捉到了绿谷眼底的慌张。

和以前被围住的时候一模一样嘛。

-但他没有当面提,他也没有给谁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让这件事情就这样死在过去,再也不会被谁提起。你的人生将会光芒万丈,只要你心足够坚硬,当无事发生,这辈子仍然舒舒坦坦。

他忘不了,就让我忘掉吗?

忘掉他的眼泪,他的求饶,他的悲鸣,还有砸在地面上的一声闷响……

还有他抱歉的笑。

……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说起来,这还是废久在国中之后的第一次笑啊。

他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把苹果肌顶起,雀斑像是漂浮在潭水上的落叶,这种人畜无害的可爱却让人的心脏狠狠的拧在了一起。再怎么半翕眼睛缩小视野也无法忽视绿谷头上那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像是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被勒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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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变成了两条平行线。

爆豪在高中交到了自己的朋友。对,朋友,和国中跟班的性质完全不一样,是平等的朋友。切岛和上鸣都是很好的人,他还记得有天自己被初中惹上的仇家堵了,阵仗吓人,但兄弟俩就没有半点要跑的意思,执意留下来要帮爆豪搞定这些家伙。爆豪表示过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不要添麻烦,但他俩还是坚持,那一瞬间他有了别样的感觉。

是什么感觉?

爆豪很聪明,他在雄英之后慢慢的明白了自己和绿谷其实都是孤独的人,只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罢了。他有时候看见和丽日饭田攀谈甚欢的绿谷——拿兴奋的小麻雀形容他真是再好不过了,还很傻的手脚并用冲朋友描述着爆豪并不能听见的趣闻。国中的绿谷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啊,现在的他像是一个发光的太阳,亮到遮盖了身上丑陋的黑子,亮到爆豪直直望他的时候都会被刺激出眼泪。

当然,爆豪的泪腺没有制造出什么东西,只有两行幻泪流淌,在炽热下虚无的蒸发。爆豪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他,却在近了两步过后猛然撞上了一个东西——

痛死了……

他睁眼看,什么都看不见。但用手摸,却确实有一块透明的表面。

啊,应该早就想到的,他们的生活早就有了那么一道玻璃壁。

……自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废久和他新结交的朋友们欢声攀谈,可是那些愉快的声音却离这里遥远极了。像是被遗弃在极北的海,兀自沉入声音潜不到的深渊,唯独黑暗和死寂冰冷的包裹着躯体。

无力。

可爆豪不甘心。

他不甘心。

可每当自己想要靠近,像国中以往那样从后面过去但不带任何恶意的拍拍绿谷肩膀的时候,他总会一头撞在坚硬的玻璃上,头破血流。

温热的血汩汩的流下,遮住了他的苦笑。

什么平行线啊,是相交线。

两条相交线,汇于一点,最后渐行渐远。

////

高中三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只要最后一堂考试结束,大家都会各奔东西。所以在前一天的下午,副班长八百万建议大家写写同学录——毕竟A班的情谊很深,离别的时候每个人都互相写点祝福的话或者想说的话,多年以后来看会很有意义。大家觉得不错,就通过了这个提议,于是八百万便拿出她早早准备好的漂亮本子分发给各位,一脸高兴。也许大多数人都是兴奋的,但爆豪的心像是被猛击了一下。每个人?那么就是说……绿谷也必须和我互相交换着写?他刚想说我不参加了你们自己写吧,就被隔着千山万水的切岛喊住。

“什么事?”

这个自诩男子汉的大男孩扭捏的摸了下鼻子,展露的是从来没有过的犹豫。

“……我和爆豪的成绩差得太远,以后肯定天各一方,但终归兄弟一场,还是写点什么当纪念吧。”

他把钢笔递给爆豪。

那是爆豪送给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切岛的字很难看,爆豪给他补课的时候每次都会痛骂他的字,还送了他一只钢笔——一点也不男子汉的东西来督促他好好写字。

切岛的字还是很丑,但他还是用着这钢笔。

爆豪一下子觉得眼睛很酸。

而且啊,自己的好哥们,好到这么远都能看出自己临阵脱逃的念头。

“对啊,爆豪你可不能不讲义气,考完了咱仨还必须一起出去喝酒纪念!”上鸣也故作不满的凑了过来,伸手揽住了两人的脖子,“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兄弟。”

爆豪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追求胜利的一路上忽视了很多东西。所以在失去过后偶然发现的时候,才会有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曾经的绿谷出久在他眼里是一粒石子,曾经的切岛上鸣在他眼里也是一粒石子,他本想踩着这些石子自顾自的君临天下,可逐渐长大的他明白了,他们不是石子。

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

“小胜。”

他转过头,那个都快毕业了还比他矮小的男孩拿着一支笔,面色平淡的望着他。

而他们的视线也是对接的。

爆豪发现,时间洗掉了绿谷目光里的卑微和颤抖,他虽然身板相较于自己还是很小,但是已经和过去完全是两种气质了。

“还剩下你的没写了。”

爆豪挑眉,然后把本子递了过去,转过头接着和切岛上鸣讲话,并不关心绿谷到底写了什么。绿谷很快就写完了,签字笔像剑一样收回了鞘里,他把本子放在爆豪靠着的那个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去。

最后他们都考上了东大,别人都说他们缘分已经不能用妙不可言来形容了。但爆豪很清楚,这不是什么缘分,是宿命,因为绿谷出久注定是认真努力的人,爆豪胜己注定是追求胜利的人,他们都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玩命,所以一起去顶尖的地方很正常。

但爆豪还是和初中毕业那一年一样,暑假在家里荒废了时光。他躺在床上喝酒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天晚上他和切岛上鸣一起狂嗨到呕吐,迷迷糊糊间上鸣大着舌头建议大家都拿出语录本念上面同学写的话。几个失了智的男孩就歪着斜着躺在KTV的沙发上轮流念,男子汉切岛被那些话感动得稀里哗啦,上鸣也像疯了一样在哭,爆豪没理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句一句的看他们写的话,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绿谷写的那句上。

【我不会说的,还有,我原谅你。】

原谅。

爆豪愣了一下,酒醒了大半。

原谅?

哈哈。

你明白什么啊……

我无法原谅。

他笑着,冰凉的手按上了高烫的脸,泪水从指缝里面流出来。

笔如刀。

把他的心划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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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同学录现在还在爆豪的抽屉里面锁着,他也没再翻过了。事实上除了切岛以外,就连上鸣他都很少联系了。进入一个新环境过后,以前的关系就会越来越淡,就像初中同学很少和小学同学联系,高中同学很少和初中同学联系,大学同学很少和高中同学联系一样,关系都在变化。例外的就是他和绿谷,两个人关系一直都那样,要死不活,在东大偶遇都不会说话的——是爆豪单方面不理绿谷,绿谷很礼貌的笑着冲他打招呼,他选择绕道走。

就像时间空间错乱了一样,因为国中的绿谷也是这么应对爆豪的,只是多了几分害怕在里面。国中的爆豪也是这么应对绿谷的,只是多了几分恶意在里面。

确实和丽日说的一样,他们哪里算得上是幼驯染。而且如果不说出来的话,谁知道他们居然是幼驯染呢?

所以……干嘛去看望他。

还不如打会游戏。

爆豪从床上翻下来,这一瞬间他觉得胃有些紧,拿起手机一看,居然都已经中午了。他揉了下因为久卧有些昏沉的头,然后随意的穿上的一双拖鞋,向楼下走去。

他看见厨房的背着身子的光己围着围裙,于是懒着声音问:“老太婆,你干嘛呢?”

“你这孩子又不去探望出久,他妈妈一个人照顾他很累的,这忙我怎么能不帮啊?”光己的语气是训斥的,“我现在就正在给出久做饭呢,你不帮忙就别在这里挡着。”

光己很少做事,所以她切蔬菜的动作有些笨拙,好几次手都和菜刀来了个亲密接触。她很恼火的准备再好好来一次,却被握住了刚刚浸过冷水而有些冰凉的手。

“我来吧。”爆豪说,“你去休息,我来给他做。”

////

爆豪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游戏一直输,不是遇到被代练上来的就是遇到挂机的。本来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他认真点还是带得动的。但是现在的自己很奇怪,玩着玩着就会走神,怎么也无法彻底投入,甚至位移进人堆这种窒息操作都用出来了。聊天框疯狂骂“爆心地垃圾!”,他一下子火冒三丈高,飞起一脚就把网线踢了。

爆豪胜己一直都很认真,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可是他现在怎么样都没办法认真,仿佛变了个人。一点小事就能让他像个炮仗一样爆得噼里啪啦,对外还只能把这些愤怒挤在身体里,所以还不如干脆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头,任凭这无穷无尽的无名火发泄,好不再去伤害别人。

没有游戏过后就很无聊了,无聊总会让其他的身体反应更加清晰——他又觉得饿了,一看表,居然又到晚上了?时间快得真是让人胆战心惊。于是他又下楼,光己刚好从外面回来,正在衣架上挂自己刚刚脱下来的大衣。她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爆豪突然有千句万句想问,可到了喉咙口又被梗住说不出来,反而是光己先给他打了招呼。

“我回来啦,你弄吃的没有啊?”

爆豪像是没听到一样,停在楼梯上发呆。光己正想怪儿子怎么又不听自己的安排,他突然问:

“……废久他,吃东西没有?”

“啊?”光己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挂上了一副嘲弄的笑,“臭小子,现在知道关心人家了?”

爆豪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就去做饭,行了吧?”

他正欲下楼,就听到光己接着说。

“这孩子,别看都病成这样了,胃口还很好呢,你做的猪排饭他一会儿就吃完了。哎,我当时就在和出久妈妈说,胃口好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好起来呢。”

是吗?

爆豪笑了下。

啊,我居然笑了一下。

入夜,爆豪躺在床上刷博。后天给公司请的长假就结束了,领导已经迫不及待的在LINE上给他安排任务,爆豪看都不想看一眼,继续逛营销号更新的游戏资讯。

但那个在领导信息狂轰滥炸的通知栏里突然跳出了一条不属于工作相关的新消息。

爆豪眼睛眯了一下。

那个ID,是轰。

轰焦冻。

阴阳脸?他找我有什么事?

爆豪对他的印象只有高中竞争对手和绿谷出久的朋友这两点,换做平时他一定不会理这条消息,而且他觉得和一个把自己真名当网络昵称的男人没什么可谈的。

但今天他心情很好,就破天荒的点开了轰的新消息。

焦冻:明天有空吗?

焦冻:我找你有些事情。

焦冻:拜托了。

爆豪冷笑着敲字回复。

爆心地:滚。

他以为轰就这么放弃了,结果这个人锲而不舍的在一晚上给他刷了个9999+,第一万条还是自信满满的一句:【如果愿意请在明天早上八点来滨海公园,我会一直在那里等着。】

神经病。

爆豪一边抱怨着,一边在第二天早上坐上了去滨海公园的公交车。

////

轰果然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看着海,并没有注意爆豪已经来了。

“你让我来这里干什么。”

爆豪也不含糊,开门见山。

“这里离机场近,我一会要飞回英国,父亲在催我处理事务所的工作了。”

轰说话含糊,倒是因为嘴里的面包和牛奶。

“……你给老子吃完了再说正事。”

轰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飞速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看着一个大男人作出如此天真的举动,爆豪不由得想,和废久处了的人都这么傻吗?

丽日和饭田看起来也挺傻的,哪像我的朋友……

好吧,切岛和上鸣也各有各的傻。

“我今天找你,是想说一下绿谷的事情。”

啊,果然。

爆豪准备转身走了。

“绿谷在雄英的时候,帮了我很大的忙。他把我从黑暗的过去里面拉扯出来,可以说是他造就了现在的我。”轰的声音抬高了些,“但是我却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报答他,我很愧疚。”

爆豪滞在原地,但没有转过头。

“……他给你说了?”

“不是,他从来没有和身边的朋友说过他的过去,我只是自己去了解了一下,得到了一些……很让人惊讶的真相。”

不愧是国际大律师。

爆豪这么想。

“既然绿谷选择忘记,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戳穿他竭力维护的美好。但是现在人之将死,我觉得必须有一个……结果。”轰站了起来,神情严肃,“爆豪,你一定没有给绿谷道过歉,我看得出来,一定没有过。”

“你非要去揭开别人的伤疤当作你的报恩?”爆豪冷笑着转过身,血般的眸子阴渗渗的望着他,“假象维持了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

“伤疤一直闷着,是会烂掉的。不管表面再怎么粉饰光鲜,下面依然爬满了蛆虫。”

轰毫不让步的回击。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质着,时间被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死在沙滩上,轰突然叹了口气,首先出言打破了这样的局面。

“爆豪你能出来,已经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也许你不去真的还要好些,本来绿谷都已经难咽饭菜了,看到你估计更是水都喝不下去吧。”轰向他鞠了一躬,“还是很感谢你听我说这些,至于打扰你的私人时间这件事情……我很抱歉。”

轰抬手看了一下表,该去机场了。于是他拿起一旁的公文包和车钥匙,向停在树荫下的车子走去。爆豪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其实他也知道,轰并不是故意噎自己的,这个半边混蛋一直都说的是心里话,废久看到他,确实……

等等,难咽饭菜?

怎么可能,他昨天才吃了我做的猪排饭?

“废久已经吃不下饭了?”

他急切的大喊,轰闻声回头,脸上是对爆豪所关注的奇怪重点的疑惑。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他:“对啊,听医生说,一个月以前做了胃部切除手术过后就是这样了。我们送去的水果他一点也吃不下……真的很可怜。”

////

爆豪直接打了个车。

在车上他急急慌慌的给光己打了个电话。还好老太婆接得快,不然让他听久了忙音他会疯到把手机砸掉。

“你昨天给废久送饭,他真的全都吃完了?”

“啊?”电话那边的光己显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好好的回答了儿子急冲冲的问题,“肯定啊,特别是装猪排饭的那个碗,被吃得干干净净呢,一粒米都没剩下。”

雄英时期的绿谷也确实是这样的,打到了食堂美味的猪排饭,会虔诚的——把脸埋进去,一点酱料都不放过。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要有一个胃。

“你是看着他吃完的?”爆豪追问。

“嗯……倒也不是?当时出久叫我帮他打点水洗手,那里我排了很久的队,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只留了几个碗给我呢,哈哈。”

“……你给他说了是我做的吗?”

“肯定啊,我一进去就告诉他,这是我家臭小子亲手给你做的!这家伙就是别扭,你别看他没来,他其实可关心你了——我还给你美言了几句啊,下次一定得去看看人家!”

热腾腾的东西从脸上滚了下来。

明明的士的车窗开着,冰冷的风一直再往脸上打,可爆豪还是呼吸不过来,脖子都通红一片。

“你必须去探望他,我给你说。你是不知道出久当时还笑着给我说,如果我吃得干干净净,小胜一定会很开心吧?他还说他病好了过后要来我们家吃饭,你到时候一定要做一桌子好的给他啊,我们两家人已经十年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他把电话挂了,头晕目眩。他靠在座位上回缓了好大一阵,才勉强让神智清醒些。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稳的语气说:

“司机调头,去市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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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车。

这所医院是他第二次来,因为他小时候几乎没生过病,长大了也不生病,所以这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

爆豪踩在还未清扫的树叶上,咔擦咔嚓,头上尽是光秃的枝丫,像极了发黑的骨头,一阵冷彻的秋风绵弱无力的吹来。

废久的病房好像在三楼。

于是他抬起了头。

他看见,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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